第九章 赵星月(1/3)

作品:《并不存在的世界

赵家庄像个大疥疮溃烂在中原的北部边缘,到了晚上又像个狗皮膏药。

黄河就是我们和临县,同时也是和邻省的分界线,不过我们都没见过黄河。大明律例规定乡民不准出乡,何论出县出省了。离黄河越近,是等级越高的禁区和越多的兵户,任何接近黄河的人都会被立即处死。

如果是夏天,在夏天雨水最多的时候,黄河水势最盛。那个时候,在万籁俱寂的夏夜,透着清莹的蛐蛐声,我可以听到低沉轰隆的声音。那是黄河的怒吼,仿佛是世界的底色,宇宙的回响,这种声音充斥着空间和时间,让我不禁神往。北边的河北人是不是和我们一样地这样活着?对面的河北省是不是也有一个像我这样望着对岸、听着对岸的人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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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越走,村子里的房子越稀疏。我陷入往日的思绪。

狗剩儿他爹是我们村很少几个去过省城的人,也是少数几个让我爹佩服的人。他大名叫赵无极,虽然别人都叫他“孩他爹”“狗剩儿爹”“大狗子”。某年朝廷整治小贩——他们把小贩叫私帮分子——凡做买卖的一律处决,连鸡贩子都杀光了,以至于省城洛阳竟然无鸡可吃,狗剩儿爹就押着几千只鸡送去了洛阳。他成了少数几个见过大世面的村里人。平时听他说话,听几句就知道他是个聪明人,他逻辑清晰,直达目的。不像其他的村民,浑浑噩噩的,说话颠三倒四,人云亦云,不知所谓。

如果说我爹是个丧失信心的人,那么狗剩儿爹就是个犬儒的人。我爹什么都懂,什么都不干。狗剩儿爹什么都懂,却也和别人干得一样。他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生了一堆聪明的、与众不同的子女吧,其中就有大儿子狗剩儿和大女儿狗不理,或者叫,赵乾坤和赵星月。

我和狗剩儿一起玩的时候,狗不理总是跟在我们后面,形影不离。我那时总是说,你这名真是起对了,你看连我们都不想理你,你赶紧滚,哪儿凉快哪呆着去!她那时候还小,脏兮兮的,倔强地抓住他哥的裤头不松手。赶了好多次没办法,我们只好留着这个小尾巴。我们爬树的时候,她在下面捡枣捡梨;我们抓鱼的时候,她在水坑边上看衣服;我们偷玉米棒子的时候,她给我们望风;我们跟着我爹和狗剩儿爹读书识字的时候,她在外面做鬼脸还乱叫。后来他爹和我爹都磨不过她,把她叫了进来,她成了全村唯一识字的女孩子。

记得那时候经常欺负她,觉得她好讨厌,直到某天,我发现她长大了。突然之间,我不好意思欺负她了。也就是那段时间吧,我觉得这个世界和我想的不一样,有的残酷,有的美好——但更多的是残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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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后来就没什么了。她终于不找我们玩了,我也没理由和她在一起,除了我假装去找狗剩儿。

我甚至有时候很想假借逗她玩或者欺负她,来和她在一起,但是我终于没有这么做。我深思熟虑地想,因为我要远走,所以我不能和她在一起;因为我不能和她在一起,所以我要远走。但哪个才是缘由?我决然地剖析我自己,做出了结论:归根结底,还是源于我的自私、我的混蛋,我认为什么都可以牺牲,包括她。

我有时不禁想,如果我追她的话,未来会是什么结果?我天天去狗剩儿家,和她黏在一起,她开始很烦我,可是时间就是一切,她会日久生情,情不自禁。如果她不要我,要别人还不是一样;她不要别人,要我也还不是一样。她会生下十个孩子——当然,如果我家的诅咒没降临在她身上的话——然后像所有的老婆子一样被生活的重担所压垮。她懂得多,那只能让她更痛苦。什么也不能改变。最终,每隔十几或几十年的自然灾害会照旧毁灭这一切。更不要说几十年一次的大清洗和随机不定的谋反甚至改朝换代了——甚至还有传说中的天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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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一步一步走在黑暗中,磕磕绊绊,来到了远处村口的他们家。

“狗剩儿,狗剩儿,狗剩儿!”我敲着他们的破栅栏,过了好久,鸭子都嘎嘎地醒了,从里面才迤逦地走出来——他妹妹。

她睡眼惺忪,披着大衣,提着豆油灯。在萤火般的豆光下,我看到她乌青的长发披在肩上,旧棉袄下是不遮体的内衣,宽松的红布裤,脚丫调皮地趿拉着一双不合脚的红拖鞋。眼睫毛那么长,我都不禁想抓一根揪下来。她嘟着嘴唇,我不禁想立即亲上去。她低着头,一副没睡醒的样子。

“我来看看你们。”我盯着她说。我使劲盯着她看,从上看到下,从下看到上,放肆地看,一眼不眨——反正她在低着头犯困。

“爹和哥去给人家帮工去了,现在都没回来呢。你这么晚了,猴急什么啊!”

我想,完了,连娇嗔都这么可爱,我想我要犯罪了。我想,我只是想想,想想不犯法吧。

我于是盯着她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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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概她觉得时间过得有些久了,或许她迷糊够了,她抬起头来。

四目相对。好像这是第一次。

我正边瞪着她边想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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