师父开始教我七弦之术，果不其然，我学得甚是吃力。

瑶琴以左手按弦取音，以右手弹弦出音。

光右手，就有：抹、挑、勾、剔、打、摘、擘、托，八种手法。

我练得指尖起了水泡，也难以成调。

师父总是一遍遍，不厌其烦地为我演示。

有一日，我练习时不知失败了多少次，旁边的师父终于看不下去，放下书卷，向我走来。

“抚琴抚琴，抚是也≮‘抚’的动作上有了轻重缓急，就衍生出其它八法。”

他如是说着，一面绕到琴案之后，也在我身旁坐了下来。

我没有回头，却能感到他微微倾身，自身后握住了我在琴弦上的右手。

十指相交时，心头微微一悸，好生奇怪……

“以指别之，轻而清者，挑摘是也；轻而浊者，抹打是也。”

这二法，我素来混淆←一面说着，一面握紧我的手，带着我分别去挑和抹，感受两个微妙动作间的差别。

在我指尖素来桀骜不驯的琴弦被他这么一拨弄，发出了几声轻缓的乐音。

师父又带着我练习几遍，转而攻克下一个难点，“重而清者，剔劈是也；重而浊者，勾托是也。”

说罢，他与我相握的手上力道一紧，几个急势下去，琴弦发出锘的重音。

“外弦一二欲轻则用打摘，欲重则用勾剔；内弦六七欲轻则用抹挑，欲重则用劈托……”

师父循循教导时，一股若有若无的梨花香自身后袭来。

我素来反应迟钝，但此时师父一靠近，浑身的感官好像都被激活，比平时不敏感但多少倍。

师父的气息掠过我的耳畔，有点痒……

师父的掌心握着我的手背，有点烫……

这样想着，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晕晕乎乎，像以往的发烧冒风，又全然不是。

“阿城……阿城？”

隐约间，听师父唤我，我才猛然惊觉，自己已不知觉中，神思游走很久了。

“不舒服？”师父松了手，去探我额头。

我却呆呆地看着他，“师父，你好好看啊……”

这句话，与八年前，我初入崆峒派时如出一辙。

但师父听罢，眸内有难言的情绪一闪而过，原本覆在我额头上的那只手，却像是被烫到了般，倏然抽回。

他歪头打量我，许久默然，最终勉强一笑：“阿城终究是长大了，竟会开为师的玩笑了。”

我也侧着头，不甚明白这句话里的意思。

长大是必然，可师父看起来，为何有些不开心呢？

师父突然起身，“该吃药了。”

我闷闷答应一声，看了那在琴案上晾了许久的药碗。

自从十二岁生辰之后，师父便为我换了一剂药膳，不比以前好喝，简直是要苦到心里去了。

不过好在，这药膳一月只吃一剂，每次我都闭眼苦咽，喝下去就算熬过一劫。

师父眼看着我将药膳干尽，接过空碗，往我嘴里塞了枚准备好的冰糖。

那糖在我舌尖化开来，晕着药的苦涩，有一股甜意在口中蔓延。

我含着冰糖，瞧了瞧瑶光殿外的暮色，又看了看师父有些淡泊的笑意。

蹉跎错，消磨过，最是光阴化浮沫。

岁月仿佛静好，又似乎有些不真实。

师父携着我的手，踏碎一池瑶光，不紧不慢，不慌不忙……

（本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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